专访丁和：用影像艺术唱响“丝路颂”

玄奘东归入境的明铁盖山口、斜晖下的楼兰“三间房”、绚丽的龟兹壁画艺术……二十几年前，上海摄影师丁和背着50斤重的摄影器材沿着古丝绸之路沿线前行，在冯其庸、饶宗颐等学者的指点下，用最大尺寸的底片记录下震撼的地貌和珍贵的历史文化遗存。这位有“龟兹克孜尔石窟壁画摄影第一人”之称的摄影艺术家，见证着文化润疆和“一带一路”国家战略的不断推进。

共建“一带一路”倡议提出十周年之际，由上海对外经贸大学、上海市对外文化交流协会联合主办的“丝路颂——纪念‘一带一路’倡议十周年文化摄影特展”10月19日在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松江校区开幕，精选丁和43次赴疆、二十余年间拍摄、积累的50张作品向公众展示。

上海摄影师为何要拍摄新疆风光，神秘的龟兹壁画背后藏着怎样的文化交流密码？展览开幕前，丁和在工作室接受解放日报·上观新闻记者专访，讲述了他与丝路影像拍摄的不解之缘。

用镜头延续文物生命

丁和1981年开始走上摄影创作之路，入行不久的他就在首届“海鸥杯”全国摄影大赛上获得一等奖，以后三次入藏，而立之年就在上海美术馆举办了自己的第一个摄影个展《藏风》。从2003年起，他开始拍摄新疆，以8×10的大画幅相机聚焦这片土地，“去了新疆会发现，那里地貌的唯美、震撼程度是其他地方不能比拟的。”

此次展览中，能看到丁和拍摄的极具代表性的丝路文化块面，分为吐哈盆地、罗布荒原、龟兹古国、和田绿洲四个板块，它们是能够体现古代丝绸之路文化的记录与召唤。风沙中残存的汉代榫卯结构、玄奘讲经的苏巴什大寺、尼雅古城遗址……正如复旦大学教授汪涌豪所说，“他撷取的从来不是眼前的好景，只是行将逝去的文明。”

那次罗布泊之旅有惊无险，丁和拍到了众多让他一生难忘的风景照，也在那里看到了神秘的楼兰古城。当时，学者冯其庸正在研究玄奘东归的山口古道位置，听说丁和刚去过罗布泊，拍摄了楼兰古城的照片，冯其庸特地要来参详。丁和给冯其庸看了他使用的底片，了解到此前国际上从未有人以这样大的尺幅拍摄过这些文化遗址，冯老非常兴奋。

“冯老改变了我的摄影人生。”丁和说。那天，冯其庸跟丁和聊了楼兰“三间房”的重要历史文化意义，希望他用史家的眼睛为历史记录下有文化价值而非表面漂亮的东西，并鼓励他以丝绸之路为主题继续拍摄，这让他一下子打开了眼界，找到一条不同于别人的创作之路。

丁和常用的相机约有背包大小，拍摄时，他还会背着三脚架、四五个备用镜头、10个胶片暗盒，每个片盒里装2张胶片，一只手能拿三盒已是极限。所有的装备加起来，约有50斤重。为了拍摄惊险壮美的库车大峡谷，他背着设备花一个半小时爬上去，土质是砂岩，很容易松动，回来时天已经黑了，听着两边哗哗的流水，一阵晕眩。“从那次拍摄以后，我患上了恐高症。”尽管早就有数码相机，但他更喜欢看得见、摸得着的东西。展厅里不少大幅相片使用显影洗印，能看清暗部的细节。这些传统的呈现方式让作品更有温度。“文物是有生命的，总有一天会消失，我用镜头记录文物，让它用另一种方式延续生命，代代相传。”丁和说。

把壁画拍摄做成学术课题

在拍摄玄奘取经途中的新疆文化遗址时，丁和接触到绚丽多姿的龟兹壁画，并喜欢上了它。龟兹壁画摄影约占此次展览作品的五分之一。从2007年开始，丁和全力投入西域石窟壁画遗存的拍摄。他原本打算用三年时间完成拍摄，没想到，这个工程越来越大，花费了近十年。

经冯其庸介绍，丁和带着摄影集去中国香港拜访学者饶宗颐，饶宗颐对壁画研究很深，他像导师带学生一样指点丁和拍摄古代壁画，把拍摄做成学术课题。2007年底，丁和只身来到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，花了整整2天时间在馆藏部及展厅内拍摄大量馆藏龟兹壁画精品。“我的壁画摄影强调细节，对学术研究来说，找到一个细节也许就可以出一篇重要的学术论文。”按照饶宗颐的指导，他在后来出版的《德藏龟兹壁画》中严谨标注了关键数据，包括每一张壁画的尺寸、原窟位置等，让这本书不仅有欣赏价值，也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。

如今，丁和已将自己实地拍摄的壁画影像资料无偿捐给当地文物研究机构。有一次，他遇到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樊锦诗，对方惊讶地说，“我一直听说有一个摄影家跑到德国，把他们库房里的壁画都拍回来了，原来就是你。这本书给我们这些研究壁画的人提供了很大便利，你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。”樊锦诗的肯定让丁和激动又欣慰。

丁和的工作室里挂着许多他拍摄的精美龟兹壁画，相比敦煌壁画，它们更接近于西方风格。当时的工匠会将自己的形象画入壁画里，他们深目高鼻、留着络腮胡，来自伊朗、叙利亚或希腊，他们所使用的晕染等技法是敦煌壁画中所没有的。当年，连环画家贺友直也爱来丁和的工作室，在靠窗的方桌上喝几杯老酒，就去欣赏、琢磨那些壁画上的线条，总也看不够。“龟兹壁画是西来的文化，但敦煌壁画的出现也把汉风带到西域。今天看到的龟兹洞窟中，有很多汉风壁画留存，见证着古代的中西文明交流。”丁和说。

此次展览将在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松江校区展出7个月，展览期间，丁和还将在学校课堂和展厅内为观众做导赏和讲座，并邀请高校学者和上海市文联的艺术家们做专题讲座和跨界活动。“在‘一带一路’倡议提出十周年之际，作为一个摄影人和丝路文化的追随者，我能够运用摄影记录文化，以文化进入校园的形式完成这个文化摄影特展，感到莫大的荣幸，实现了我一个大大的心愿。”